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突然想起二十几年前,高中时期一些事

麒麟树 2021-12-20 19:27


我的高中是在西北边远地区的一个县城里度过的,当时感觉一切充满了浪漫,清新。
直到我从县城出来,见了世面,才知道那个人群多么荒蛮,那时候的生活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。
但是,当时并不觉得。因为从诞生起,眼里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世界,人会天然的以为,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。
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穷,也意识不到自己苦。因为所有人都这样,没有比较,看不出自己的差别。
高中时期,学校里有很多由附近农村来县城读书的孩子,他们从初中就被送来了。那个时候父母对待孩子没有现在金贵,不流行父母陪读。
内蒙苦寒地区,当时都是平房,正房朝南,冬天光照充足,屋里不冷。院子里平房的对面会盖几间南房,其实门窗朝北,终日不见阳光,不是住人的首选,往往放一些杂物。
也有炕和火炉,如果住人的话就多烧煤炭。
家里没钱的农村家庭,往往租一间南房,农村来的孩子自己做饭烧火。有的家庭愿意多出一点钱,就房东一起吃饭,甚至住在一起。
给房东的租金,除了现金,也会拿来一袋白面,或者一袋土豆当租金。父母们临走时,往往会嘱咐自家孩子:“妈把粮食给你拿来了,每次吃饭你一定要多吃,吃多了就是你的,吃少了就给房东吃了。”
其实是希望自己孩子能吃饱,长身体。
那个年代房东们也不富裕,每天和孩子吃面条,放一个土豆。
有的孩子,竟然吃完就吐,因为吃的太多,胃里不能强行接纳超过负荷的食物。
问他为什么,原来是因为母亲说,多吃了就能把咱家的面吃回来。毕竟那个年代,粮食很金贵,是家里的重要财产。
有一天中午,我们几个女生去班里男生住的地方找他们玩。
门没锁,五六个男生在大通铺上并排着穿着衣服睡觉,低矮的南房照不进阳光。窗户只有一层木头窗框,用钉子固定着普通的玻璃,冬天的冷风毫无遮挡的吹进来。
一块玻璃破了,房东舍不得钱配新玻璃,这几个男孩子撕了一块纸箱子挡在没玻璃的那块窗框上。
因为担心睡着,火炕和火炉里冒出一氧化碳中毒,睡前都把火弄熄了。
我们看到的是什么景象呢?
内蒙的冬天零下三四十度。几个嘴唇刚长出绒毛的男孩子,穿着衣服裹着被子,呼呼大睡,
只露出了头。
头发上,胡子上,脸上的绒毛上,睫毛上,全都结着白霜,个个像圣诞老人一样。离自己呼吸最近的被子边缘,白霜勾勒出热气的形状。
问题是,我们当时没觉得啥。
一个女生笑着说,你们真抗冻,醒来洗把脸吧。几个人共用一个脸盆,一看脸盆里的水结着一块冰疙瘩。先去院子里找木炭生炉子,再把脸盆放在炉子上融化。
我们都觉得好冷,但没觉得苦。女生们住的地方比男生的好一点,就是相对比较暖和一点。
每年中秋前后同学们都要回家割麦子,挖土豆。他们逮住一只刺猬,带回来,放在屋里养着。
那只刺猬看到人,一个劲的从裤腿下面,往里钻,因为是在太冷了。
我们都觉得冷,没人觉得苦,所有人都这样啊。

突然想起二十几年前,高中时期一些事 微信图片_20211210120324.jpg


后来学校盖了学生宿舍,放学去食堂打饭。
一个宿舍给一脸盆烩菜,让端回宿舍自己分。
脸盆里居然全是灰色的水,能捞出来几块土豆,每人能分一块土豆不错了。

当时我家里也穷,但比他们好一些,每天早晨都能吃一个煮鸡蛋,一块硬面烙饼。当时我对妈妈说,吃不饱,我得吃双份。
从那天开始,我开始每天给要好的男生,拿一个煮鸡蛋,一块烙饼。
这大概是他高中时期能吃到的最有营养的食物了。
高三那年中秋后,有个男生对我说了一件事:
班里另外一个男生家里挖土豆没人,就叫同学们去,去了十几个男生,在地里干了一天。
那时候只有最原始的方法,用锹,锄头,弯腰把土豆从地里挖出来,装在麻袋里,用拖拉机送回去。
十几个男生干了一天,结果对方的妈妈都没让进屋,也没给喝水。
用一个大盆端出来一盆馒头,每人给了一个,打发回家了。
这个男生很生气,觉得不尊重他们,只要是抱怨没让他们喝水,觉得渴死了。决定以后再也不去帮忙了。
我想,那家女人一定舍不得给十几个二八后生供饭。粮食那么金贵,尊严算啥。
高中那个班级里,后来当大学老师和工程师的比较多。
我和分享鸡蛋的男生一直关系不错,二十多年的感情,基本等同于亲情了。高中毕业十年后再见他,发现他长胖了,当年脸上脖子上瘦骨嶙峋的凹陷处,都填上了脂肪。
心里一动,热泪就出来了。
昨天我问他:你说我们当时,过的是人的日子吗?以前真的没意识到我们那么穷。和现在的生活一对比,太可怕了。
他说:嗨,边远贫困地区,有什么办法呢?都那样。
边远地区的这群人,确实经历过穷,也经历过富。生活可谓天翻地覆。
除了个别人格偏激的人,大多数人的感受是,对很多事情感触也深,也容易看破。
毕竟现在的生活比以前好太多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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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作者: 孙娟 来自: 孙娟的书房 |修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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