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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厂长是个好人，几十年过去了，我仍然这样认为。不管他曾经做过多少囧事，有过多少个女人，他的热情、他的乐于助人，至今令人难忘！ 我认识他时，他已五十出头，人个头不高，有点秃头。别人秃在后面，他却秃在了前面，显得与众不同。因为脑门上少了头发，太阳光照上去，锃亮锃亮的。远远看到一个头顶放光，大步流星走过来人，一定是他，没错的！ 我和他做过邻居，他和我租的房子紧挨在一起。那段时间也是他人生中最落魄的时候。听说企业改制，他下岗了，生活没了着落，大部分时间靠借贷维持。他烟瘾重，嘴上离不开那把门的将军。最困难的时候，他向我讨烟抽，也欠过小卖部烟钱。即使身无分文，他也没向我借过钱，也许是爱面子羞于开口吧。 我与他闲聊，了解他一些情况。他当过兵，转业分配外地某工厂，通过实干加苦干一步步走上了领导岗位。与第一任妻子离婚后，他从外地调入我县，任制药厂厂长。听人说，厂子倒闭和他的任性有直接关系。他任性地带几个工厂女工赴外地考察，一考察就是几个月，花去了厂里几万元。这几万元可是当时工厂正常运转必不可少的活动经费！他到好，来了个釜底抽薪。九六年企业改制，很多企业领导和职工都含泪离开了陪伴多年的企业，走上了自谋生计之路。张厂长与人合作办过工厂，自己也开过农家乐，总是投入多收获少。最艰难的时候，第二任妻子弃他而去，带走了他最后的家当。经济虽显拮据，但他从未放弃，人心态好，时常乐呵呵面对众人。 有一次，我与老婆因家庭琐事，争吵不休，差点动起手来。张厂长把我们叫他房子，给我俩做起了思想工作。他说:“你们再困难，有我困难吗？两个人应齐心协力把家庭搞好，这样争来吵去互相伤害，有必要吗？你们俩应多做自我检讨，宽容理解对方，日子方能长久！”听了他一席话，我俩羞愧万分！此后，吸取了教训，我和老婆谨遵教诲，再没争吵过。 张厂长为人豪爽，广交朋友。他的朋友多，什么人都有，三教九流无所不包。这些人中，大多是想从他那儿捞取好处的。有几个人，我清楚，当地有名的抠门货，舍不得掏自个腰包，专门跑过来找张厂长蹭吃蹭喝。有时我劝他“交友慎重”，可他老说“多个朋友多条路”之类的话，让我很是无语。当得知张厂长下岗，没了生活来源，他那些狐朋狗友，一个个躲远远的，生怕受到牵连。这些就是他的所谓的朋友！ 当年，我们那儿流行一个名叫“黄河风采”的福利彩票，花两块钱就有中大奖的可能。这让大多数穷人看到了一夜暴富的希望，张厂长自然成了首批忠实的彩民。他痴迷其中，每天拿个笔记本，记号――画图――研究分析球路走向――预猜――定号――购买，忙得不亦乐乎。大多数情况，舍了无数个孩子，却总见不着狼的影子。偶尔中个五块十块，也解决不了什么实际问题。 因为购买彩票，张厂长手头更加的紧张。到最后，他翻遍全身上下衣兜，一毛一毛凑，凑够了两块大洋。两块钱只够买一组彩票！手捧着钱，嘴里念念有词。精心挑选的三组号只能忍痛割舍两组，留下一组。如何割舍？何不由天决定？ 三组号揉成三个纸团，捧手心，对着纸团哈口气，像锅里炒菜一样一阵翻腾，最后掉出一个。就是它了！真够聪明的，自己先开奖了！照号买票，小心翼翼将票装衣兜里。那张彩票是他生的希望，比什么都金贵。 晚上九点多坐电视机前，眼盯着电视屏幕，大气都不敢出。他自己选的号，再熟悉不过了，能倒背出来。连续中了六个号，张厂长已兴奋不已，猛起身将手边茶杯打翻在地。最后摇出了8号，他整个人已瘫软在沙发上。还好，人无大碍缓了过来。他掏出彩票，对着电视机里开奖公告，仔细核对一遍，确定无误后，仰天长叹:“天无绝人之路，老天开眼！” 第二天，张厂长找我借了两百元路费，怀揣彩票，直奔省城兰州。他中的是一等奖，奖金八十万，扣除所得税、捐款，到手六十来万。偿还完所有欠款，又花三十几万购买商品房一套后，手头已所剩无几。用剩下的钱买了一辆当时最流行的踏板摩托车。 他那帮狐朋狗友，听到消息后，一个个不请自来，向他讨要杯喜酒。好客的张厂长只得招呼他们，连喝了三天喜酒。第二天，骑上那辆新买的车回乡下老家，他想尽快见到老父亲，和家人一起分享中奖的喜悦。 车骑行到一个转弯处，前面一辆汽车挡住了视线。他急于超车往左边一拐，一辆重型卡车迎面扑来，将他连人带车辗压在车下。我们的张厂长当时就断了气。 灵堂设在乡下，来吊唁的人不少，其中就有一位常找他喝酒的朋友。那个酒友在返回途中，所乘班车下山时刹车突然失灵，车速飞快，司机无法控制，车最终翻倒在山边。当时死一人，伤数十人。那个酒友命大，伤了头部，流了好多血，人活着。这与张厂长的死有无联系？谁也说不清楚。 张厂长的故事还没讲完。 五六个女人齐聚灵堂，个个声称是张厂长的老婆，要求继承遗产。最后闹上了法庭，好一个热闹。张厂长没想到在他死后，居然有这么多孟氏姜女认祖归宗，泉下有知，也当欣慰！ 张厂长的一生也算轰轰烈烈，有大起也有大落，如同音乐的旋律，高潮时激情澎湃，低潮时跌宕起伏，偶显峰回路转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运行轨迹，只要无愧于天地，皆可活出自己的风采！张厂长，安息吧！ |
楼主2022-9-16 06:19:1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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