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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创短篇小说|昏礼

2023-7-19 20:20:11查看810回复0 字数 3,251

翛然云影 成员 IP:- 中国江苏




昏礼


黄昏过半,天边一朵残云。

那河畔青石旁蹲坐着一位少女,正是豆蔻年华,形貌昳丽,一身布衣难掩体态婀娜,衣袖挽至手肘,露出藕似的一截白臂,她正垂首捣衣。

迎面一阵凉意,却是水珠滑过眉眼,抬头一看,是自家小弟在抛水玩,看着她咯咯直笑。

 “阿姐!耍水来!”十岁的孩子,正是爱玩闹的年纪。

她抹了一把脸,歪头笑道:“你功课做完了不曾?莫不是想讨爹爹打?”

那孩童顷时变了脸色,一张小嘴撅得老高,飞也似的跑了。没走几步,却又回来,一脸神秘:“娘说阿成哥送了东西来,叫阿姐一会儿去村口取呢。”

她脸上红霞飘起,只低着头轻声应道:“好。”

“咦!阿姐不高兴?”

她将洗净的衣服摞到盆里,嗔道:“小孩子莫管!”

“嘻!”小弟将她手中的衣盆夺来:“我来我来,阿姐自去!”

她笑看小弟远去的身影:“慢着些。”忽然秀眉一皱,往四周瞧去,河畔空旷,并无一人,那方才怎觉得有人朝她看呢?

只道是错觉,便满心欢喜地往村口去了。

触目晚霞挂林薮,侵人冷雾弥穹苍。

她抱了抱手臂,只觉冷气入骨,去村口的路何时这般长了?山影深沉,林阴渐没,周遭愈发黑了,不时传来鸮声,笑得渗人。

这路似乎漫无边际,仿佛没有尽头。她害怕地小跑起来,不留神前面有个坑,这一摔下去怕是要鼻青脸肿,一声惊呼就卡在嗓子眼,却巧让人给扶住了。

她一颗心才安放回肚子里,缓了口气,便向恩人道谢。眼前站着一位身着玄衣的老婆婆,面容和蔼,气质亲切,手里提着盏灯,散着昏黄温暖的光,教人不由得安下心来。

“姑娘怎孤身一人来此?”

她正要开口,忽而心中茫然,早已忘却来时路,亦不知往何处去。见她纠结,老婆婆也无惊诧之色:“莫急,同老身闲聊几句,兴许便想起来了。”

她才展颜:“婆婆为何也在此处?”

“老身在等人。”

“等甚么人?”

“该等的人。”

她心想大概是个紧要的人,婆婆不方便说罢。

“姑娘可曾婚配?”那婆婆又问。

“未曾。但……我已有心上人。”她脸上飘起一片红云,灯光朦胧,更添了几分动人的颜色。

“前面正有一户人家娶亲。”

“是昏礼罢?我曾听娘说过,今个还是头一回见呢。”她好奇地向前张望。

前头正是敲锣打鼓,好不热闹,那为首的小厮前襟皆绣着“赵”字,领头的是几个婆子,衣饰皆是不俗,一行人浩浩荡荡沿着河畔走来,既是迎亲,却不见绫罗软绸红花轿,又不见帽儿光光俏新郎,怪哉!

话说那新娘家确实寒酸,茅檐低扫,门窗破旧。只见一对农户早立在门口等,迎着那几个婆子便往屋里走,不多时,几人搀着新娘子走出来,不知哪里来的邪风,将那红盖头吹起,惹得众人屏息惊叹,怎生模样?但见:

凤冠端戴,掩映乌云。霞帔笼罩,丝绦飘摇。眉似远山不描而黛,唇若涂砂不点而朱。皎若太阳升朝霞,灼若芙渠出鸿波。何彼浓矣,华若桃李!

若不是嫁进高门大户,农户们一辈子也难以瞧见这般华贵的衣裳、精致的妆容。新娘似是羞怯闭着眸,婆子们忙将盖头扯回藏了花容月貌。

天色渐暗,月光匿影。小厮们提了大红灯笼照着,稳稳地抬出了什么物件来,原来是让林子挡了,现下终于露了真容。只见一个家仆手一挥将覆在上面的红绸缎揭开,众人望去,神色皆有些凝重。

那竟是一口长棺。

婆子们扶着新娘子坐了进去,新娘子再无动作,好似傀儡一般。

“昏礼是要躺着去?”她仔细地看着,忽而惊诧:“那……那可是棺材?”

“不错,且是檀香木。”

“新娘子竟是已经殁了?”她声音发颤。

那棺材做工精良,想是用了心的,棺身用白漆写着几个喜字。

“起棺!”旁边的婆子大喝一声,前后八人便稳稳扶柩。那对农户似是不舍,眼泪涟涟追了几步,却叫婆子拦住,狠声道:“亲家公莫要追了,若是误了吉时,赵府可不饶你!”

却说迎亲队伍过了河畔,忽而狂风大作,萧声呜咽,如怨如慕,如泣如诉,小厮们心下大惊,面上也不敢露半分迟疑,皆是稳稳地往山下去了。转过山脚,见着赵府众人,却绕过祖坟,走向一处孤坟,那里的棺早已挖出,只听主事喊:“开棺!”

棺盖一开,露出一具枯骨,不足三尺,再瞧那碑文生平。

“这新郎竟是个六岁小儿?”她以为自己花了眼。

众人将这两口棺材一同抬往赵家祖坟,合在一处,左边是一堆白骨,右边躺着一位青葱十六的新娘,似闭眸沉睡,唇角带笑。

主事开始念祝词,声音响亮,回荡在山谷中,却叫众人汗毛竖立。忽的棺沿搭上来一只纤纤素手,微微颤了一下,众人却视若无睹低眼观心,不知谁眼疾手快地将那手塞了回去。

“她,她还活着!”她喊道,但好似无人听到。

老婆婆冷眼旁观,不做解释。只看着她大声呼喊,往前走一步,那赵府众人就远十步。

当夜赵氏祠堂多了两个牌位,赵家夫人喜不自胜,此话不提。却说万事已毕,那主事高声:“礼成,封棺!”

一铲铲土盖上去,不久,便将两口棺材埋住,土有几尺厚。忽而,左边的棺材传来敲击声,吓得坑边上的小厮手一抖,将铲子摔了下去,那棺材静了一瞬。主事斥道:“做什么毛手毛脚?”

“那棺材有……”小厮说了几个字又噤声。主事冲他使眼色,同众人低语:“主人家的事,莫要多管!”

那棺材里的人反应过来,敲得棺材咚咚作响,众人面面相觑,不知如何动作。主事吼道:“这棺材方才便钉死了,你们还怕她出来不成,赶紧埋!”小厮们不敢多嘴,只闭着眼铲土。那棺木里不时传来啜泣,伴有指甲的抓木声,刺耳极了,直挠得众人心头滴血,不忍再听。不知挣扎了几个时辰,那声音渐渐淡去。

真个是红颜薄命,十六载青春韶华断在今夜!这新娘子就此香消玉殒,惨若枯枝败叶,腐烂作尘,有诗为证:

莫问娘子归何处,花颜玉骨同衣腐。

名姓不知葬寒夜,从今只闻赵家妇。

“老天,你却是闭着眼!”她哭恼自己的无能为力,一种窒息感忽然袭来,泪眼朦胧中瞧见这故事的终始。

话说城中有一赵府,家业庞大。那赵氏夫妇老来得子,极为疼爱,然天意弄人,这小儿子不幸殇折,年仅六岁,不得入赵氏祠堂。赵夫人伤心不止,迄今已有十二载。

却说那日河畔一见,惊鸿一瞥,心思暗生,当夜小儿入梦来,哭诉自个孤单伶仃,惹这赵家夫人泣涕涟涟,醒来便找人合了八字、定了吉凶,忙修书一封呈于赵老爷:

此女家境贫寒,然姿色尚可,堪配吾儿。

“你莫要不识抬举,纵使不应,我们赵家自有办法,到时可就不会这般温声细语、好言相劝了!”

“药汤?这怎么行!”

“砒霜定然不成!我前几日便是用这法子处置了几个奴才,那一张张如花似玉的小脸顷刻变得青黑,甚是骇人。岂不是白瞎了你女儿这副好相貌?亲家,你且放心,礼成后,我自会喂她杯酒,届时便可与我儿相聚。”

“若是怕中途醒来,亲家何不喂多些!喝不下去便灌,法子多着呢。你若下不去手,我便叫人来帮你们。 ”

那对农户知他二人姐弟情深,暗自合计。当夜熬了一锅汤水,先喂小弟一碗,喝了个精光,他倒头便睡,外面锣鼓喧天,他却坠入梦乡。

“虽说对不住闺女,可那赵府权势滔天,咱们……唉,”农户紧紧攥着元宝:“好在她弟弟娶媳妇不用愁了。”

那隔壁村的阿成做了一天活躺在床上,手里握着亲手刻的木簪,隐约听到这边的鼓乐声,不禁心生羡慕:“银两已攒够了,过几日便去她家提亲。”

障眼的雾纱已然摘下,她神志清明起来,终于清楚老婆婆要等何人。

那棺中新娘不是她却是谁?

“姑娘,来路已作尘,我引你往归处去罢。”

她跪坐在地,“我不是,我不是!爹娘不可能这样对我!婆婆,你放了我罢……”

“这天下女子如你者众多,凭甚么觉得你就能逃脱?你已算运气好的了,便是打死、烧死、活生生钉在棺材里的也不少见。”

“这是甚么道理?他们害了我,我却要感恩戴德不成?我不甘心……我不甘心!”

只见这两人拉扯,一个拽着,一个推着,争执不下。那老婆婆面上却也不见半分恼,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,下一刻,忽然用力推了她一把。

她猛地惊醒,额头冷汗涔涔,抬眼一看正坐在家中,四周寂静无声,针落可闻。

好似做了个噩梦,却不大记得内容了。

她松了一口气,看向手中绣了一大半的布鞋,心神才定。

这时爹进屋来,脸上挂着笑,手里端着一碗汤水:“咱们村里就属你女红做的最好,累了吧,歇一歇。”

她笑着双手接过,才捧着碗送至嘴边,恍惚间听到门外鼓乐声响。

手微微一颤,她抬眼望向爹,这才发觉他神情怪异,好似一块布被剪成几块,又重新拼凑起来。

烛光闪了几下,暗了。

屋内是一片诡异的寂静。

她耳边忽然响起什么人的话:

“这年岁,吃人呐。”





楼主2023-7-19 20:20:1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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