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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江和我从小学一年级起就是同学。因为他父母是国家干部，他从小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。和我们比，他是生活在天堂里的人。每天早饭，他吃的是从家里带来的雪白雪白的小麦面馒头，而我呢，被老师痛斥为“黑人黑户”的，只能啃着像石头一样坚硬黑而糙的杂面馒头。 那时候的冬天特别冷，小学生们站户外排着长长的队伍，等候锅炉里烧出来的开水。冷风吹刮着他们的小脸，寒气侵袭着他们的耳朵。瑟瑟发抖黑黢黢的小手端着个小缸子，缸子里盛着费了好大劲才掰碎的馒头。大多数人为了吃上一顿可口的早餐，缸子里早备下了食盐、酱油、辣椒油以及少许的葱花。开水一冲，大家便有滋有味吃了起来。四十多年前和现在没法比，能吃饱肚子就是最大的幸福。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，望着刘江，我打小就在思索:这人与人，为什么就这么的不同？ 刘江上小学时学习成绩很好，人也挺随和，常和我们一起玩耍，没看出他有啥毛病。 印象最深的一次，他从家里偷出半包香烟，在放学回家路上，拿出来炫耀。那烟是当时极为罕见的带过滤嘴的长杆烟，上面还印着几行朝鲜文字。大伙看到烟，都很兴奋，纷纷叫嚷着“抽上一回”。刘江早有准备，从衣兜里掏出了一盒火柴。原来这小子心思缜密，计划好了一切。大伙找到僻静处，点着了一根烟，几个人轮流吸了起来。因为是开天辟地的头一回，没啥经验，逮住烟只知道猛吸，个个呛得大呼难受。大伙没尝到甜头，反生怨气：吸烟有什么好？那些大人为什么偏好这一口？ 刘江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没尝试吸烟的人。他远远望着，面对我们递过去的香烟，直摆手。 要说缺点，他有，就是少言寡语。这和他是独生子有无必然联系？这个不敢妄论。 不知什么原因，一上初中，他的学习成绩直线下降，再也没了小时候的风光。那时我们已不在同一个班，彼此联系很少，偶尔碰面也只是打个招呼。听人说，他和谁都不来往，孤独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。他平淡无奇地读完初中高中，又毫无悬念地与大学失之交臂。可是，人家运气好，接母亲的班当上了乡镇干部。 听同学说，他工作后还是老样子，没有丝毫改变。不与人交往，不参加同学大小聚会，同事同学的红白事也不见其踪影。我父亲去世时，葬礼上没见到他；我结婚请他，他也没理会。同学们私下议论:别提他了，权当他，没了！ 同学们一个个都结婚成家生子，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，可三十大几的他仍孑然一身，在那儿单吊着。人缘极差的他，自己不努力，自然也没人愿意替他张罗。这可愁坏两位老人――刘江的父母。费了一番周折，终于在乡下给儿子物色到了一位有短暂婚史的女人。他何时结的婚，不清楚。听同学说，刘江把那女人接过去，没举办婚礼。 五年前从讣告上得知其父亲去世的消息。去还是不去呢？一番思想斗争，最终决定：去。因为他父亲为人不错，与我父亲曾有过交往。父亲是修手表的，认识人多，朋友也不少。凡朋友过来修表，父亲常免费提供服务。有一次，为了感谢父亲，刘江父亲曾送给父亲一盒包装精致的古巴雪茄。说也奇怪，偌大的盒子，里面装了一支雪茄。父亲戏称其为“独苗”。中国人讲究好事成双，外国人偏爱特立独行？真搞不懂！ 进灵堂一看，里面稀稀拉拉的几个人，似乎全是他老婆的自家亲戚。灵堂里没见到一个同学，连熟人也没有。我十分尴尬地坐下来，自己倒了一杯茶水。刘江身穿孝衣从草垛上爬起来，一眼就认出了我。他眼神里有一丝惊讶，这个我能看出来。他走过来给我打招呼:“来了，老同学！谢谢！”他紧紧攥住我的双手，再没多说一个字，但他的眼里分明噙满了泪水。 真难想象，一个没有朋友的人是如何度过时日的。一晃几十过去了，老朋友间的感情，如陈年的老酒，散发着诱人的醇厚芳香；生活，也因有朋友的相伴而更加的精彩！可仔细一清点，发现队伍里总有几个掉队的，不知去了哪里。是生活改变了我们，把一个个天真烂漫的孩童变成了饱经风霜老人;它又像一把锋利的刮刀，无情地刮走了我们所能依恋的一切。难道这就是某些人选择孤独的理由？ 孤独是可怕的，划地为牢将自己与外界割裂开来才是一切可怕的根源。回来吧，刘江！ |
楼主2022-10-9 09:33:1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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